榛果拿鐵

  「好久不見。」

  姍姍來遲的我,趕著打招呼,朋友們點了手沖單品,已經入座聊了許久。他們最近在研究豆子的風味與沖煮的手法,而我不愛講究,只要甜甜的就很喜歡,所以點了榛果拿鐵。

  朋友說小孩出生了,要買這個買那個;朋友說換了新工作,前老闆有多麼爛。

  講到高興的地方,就翹起椅子大笑。

  我突然在想,自己是不是穿越了?十年前的大學校園裡,我們也總聚在一起,討論如果結婚生子、如果開家公司,什麼之類的,而就在某個瞬間,我穿越了。十年前那個青澀無知的我,穿越到我們正談論著的未來。

  我是否會在一陣目眩之後睜開眼睛,發覺自己其實還在校園裡,而過去這十年,不過是一場隱隱作痛的夢?

  夢的開端是我的軟弱找到了我,它來到我的面前,說它有個方法,能讓我活得更輕鬆。因為我的房間不知道為什麼,一直會有人闖進來,問我要不要當壞人。

  我的軟弱拿出一條鎖鏈,說這條鎖鏈很軟、很長,不會妨礙我去往任何地方;這條鎖鏈甚至還很漂亮,上面有各種圖案花紋。

  我便讓它上了鎖。

  這確實很輕鬆,只是上鎖而已,不用當壞人。從此以後,我的軟弱便不定期來替我上鎖。一道又一道,一條又一條,有的很軟、很長、很美麗,有的很硬、很短、很醜陋。

  它有時想出甜言蜜語讓我伸出手,溫柔地打結;有時二話不說便套了上來,不理會我的呼痛,野蠻地束緊。

  如今所有一切綑綁住我的事物,都是因為我一次也沒能抵抗我的軟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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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也許只要再勇敢一點點,就能海闊天空。」

  只是這麼想著,就好像已經體驗過自由;只是這麼想著,遺憾似乎就少了一點點。

  學生時代公佈考試成績時,青澀無知的我也常常想著,如果當時再細心一點,就能考九十分了,只是這麼想著,就好像真的考了九十分,眼前的數字便不算不算。

  所以往後的日子,只要悔恨時,我就在心裡勇敢一次,勇敢的世界很大,大到我就算每天都勇敢十次,這輩子也逛不完。

  有時我會看著蔚藍的海天一線,聽見海浪在耳邊喧囂,拍打著只為自己而活的我。

  有時我會坐在大雪紛飛的雪場纜車上,低頭望向腳下三十七度的黑線,想著比起擺脫我內心的軟弱,從這裡滑下去並不需要什麼勇氣。

  有時我會來到一片青青草地,朝著遠方的榕樹走去,微風在身後輕輕拉扯著我的草帽與碎花洋裝。

  是啊,勇敢很簡單,我隨時都能做到,所以也不用急著現在勇敢吧。就算按一個鍵就能全破一款遊戲,也不會有人去按的吧。

  「那是他的車嗎?他來接妳了。」

  甜甜的榛果拿鐵都還沒有喝完,灰姑娘的午夜就到來了,放下這杯榛果拿鐵,我就只是白先勇筆下的《台北人》。

  因為我不能當壞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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